徐維琪有茶式

親愛的外婆:

知道妳走的那一天，我正巧在深圳出差。

一切真的都好突然，當時是邱毓婷打了電話給我我沒接，因為怕國際電話太貴。

但她隨即又傳了一封簡訊給我。

「現在是怎樣 我要去醫院嗎?」

不安的預感來襲，我立刻回撥給她。

「聽你媽媽說外婆現在放棄插管急救，詳細狀況不清楚，那我要去醫院嗎? 」她問。

我說，我人在深圳出差，什麼情況我都不清楚。

她說「反正我先請假去看看，有消息再跟妳說。」

我很不安，但是心裡又僥倖得想著應該會沒事的，就像上次那樣，會好的。

人在深圳的工廠裡，我還在繼續催貨。

親愛的外婆你知道嗎?

我連在打寫給你的這封信同時，我都還要繼續工作。

希望妳不要介意。

不過我知道妳不會的。

外婆妳一直人緣都很好，你知道嗎?

任何人看妳帶人處世的方式，就會懂了。

時間回到10幾年前，當我還是個幼稚的小學生小鬼的時候。

我和所有的表妹們一起共同生活過最快樂的時間，現在想想，都是跟妳一起的那段時光。

妳帶著我們去舞廳，在暈暗的室內裡面，我看著妳好高興好快樂的跳舞。

小時候的我彆扭害羞，妳拉著我的手我總跳不到幾個舞步。

但邱毓婷是最放肆的一個，她總跟你跳著最完整一首。

我們在舞廳裡面奔跑跳舞，扮家家酒。

妳在舞池裡一會兒跳舞，一會兒敎舞，笑容好大。

然後，在舞廳外面的方塊遊戲機，我們總是嚷著跟你要10塊去玩。

那種大大的俄羅斯方塊機。

旁邊有妳寵溺的臉。

我在這裡，一邊寫給妳，一邊哭著，一邊懷念妳，一邊工作。

好複雜，對不對?

親愛的外婆，剛剛又花了一些時間弄工作的事，不過也因為這樣我心情又稍稍平復了一些。呵呵…

看到妳這樣安詳的走了，大家都覺得為妳感到慶幸。

看妳在前幾個禮拜，在醫院裡面那樣憂鬱痛苦，身體與心靈的折磨。

現在好像一切都不再那麼重要了。

妳脫離了痛苦腐朽的身軀，精神與靈魂都即將前往一個嶄新的世界。

我為妳高興，外婆。

只是，很心疼，很不捨，很難過。

即使我們長大以後不在像以前一樣黏著妳，也沒有常常見面。

我們的心裡都一直有妳的位置的，無庸置疑。

看著妳憔悴發黃的臉龐，我真的不知道怎婆安慰。

只能抱抱妳。

對不起，出國前沒去看看妳。

對不起，在忠孝醫院送消夜的時候我在樓下停車沒能去找妳。

對不起，上禮拜要走的時候因為覺得我太髒離開的時候沒有抱妳，也是因為我忘記了，所以對不起。

對不起，知道妳快要離開了我還是沒有常常陪伴妳。

只是外婆妳知道嗎?

我現在真的很想妳。

昨天晚上回來的時候，我想著妳在我家走路的樣子。

然後妳從客廳走到我房間，躺下來。

然後休息過後又走到我桌子那坐了下來，振筆疾書，這是對抗你憂鬱症的方法之ㄧ，分心。

還有我們在我家外面散步的樣子，只是隨著時間流逝，最後你只能在我家走走了。

自從妳得了癌症以後，妳的笑容越來越少。

後來，妳開了刀，效果不如預期。

但至少病情稍稍穩定了下來。

連後來我也開刀住院的時候，妳都還幫我加油打氣。

好想念妳。

非常想念。

以前我們三個小鬼，我，小郁跟邱毓婷，老是到你們家打擾妳。

在妳的床上嘻鬧，拿著客廳的椅子玩計程車載客的遊戲。

狂吃妳煮的飯，黏在妳屁股後面去買菜。

然後一定要買一串養樂多搶著喝。

在妳面前學我媽罵我的樣子。

坐公車的時候，妳讓我坐著妳站著。

遇到比妳更老的長者，妳叫我起來讓座給她。

親愛的外婆，這一幕在我心裡一直無法忘懷，是妳敎會我什麼叫做禮讓。

那時候妳也有點年紀了，卻還是那麼的體恤別人。

我一直都沒有當面跟你說過。

是妳敎會我做人的這些道理。

我一直都有謹記在心。

只是隨著年歲增長，換成妳坐著我站著。

每次看妳去搭捷運的時候，都很擔心有沒有人給妳讓位，有沒有人讓著妳？

小時候我們都會去介壽公園還有體育館玩耍，妳也帶著我們跑到嘉義的老家。

我跟邱毓婷還有小郁都會在嘉義老家前面的廣場肆無忌憚的在地下道上面的斜坡玩溜滑梯。

遇見親戚的時候妳帶我們一一打照呼叫人。

這些讓我跟表妹們共同的記憶，隨著妳，都在我們記憶裡寶貝著。

沒有說出口的感謝。

前天下午妳走的時候我還在深圳等來接我去飯店的車。

前一秒我還在工作。

那個時候知道妳前一個晚上腦溢血…意識已經不清楚了，那時最好的情況是植物人。

媽媽沒有跟我說，怕在外地的我擔心。

等我知道的時候妳已經昏迷也放棄插管急救了。

妳很聰明，就在上個禮拜選擇放棄急救。

插管真的很不舒服的，我經歷過所以我了解。

那種無法自由自主的呼吸，很害怕…很害怕。

回到飯店我打給毓婷。

她哭著跟我說，妳走了…

就在五點的時候。

我一個人在飯店的房間放聲大哭。

好想好想回去陪著妳…

可是我一個人只能在深圳的飯店房間裡放聲大哭。

跟著邱毓婷一起聽著誦經的聲音大哭。

我來晚了，外婆。

我這一生老是遲到，但我沒想到連妳走的那時我也遲到了。

對不起，也謝謝妳。

腦中響起這句老套的電影名稱…

我聽媽媽說到凌晨1點是妳前往極樂世界最關鍵的時間。

我在床上幫妳念著經文。

點了一杯熱鮮奶陪妳熬到1點。

想說看看做夢會不會夢到妳?

奈何我哭得太累根本睡的像豬一樣，妳根本也懶的理我了吧?

我趕著昨天深圳飛台北的班機回來，老天打雷以示抗議，深圳機場下著滂沱大雨。

我在機場心情平靜著的回憶著妳。

頓時覺得，妳還在我們左右。

即使被癌症摧殘的肉體心臟停止跳動…

我可以感受到妳在我們身邊。

我在機場等了4個小時…

我在飛機上又等了2個小時。

老天爺在深圳大哭著，為妳心疼。

看來是來不及去看妳了。

我今天在家裡過著一般的生活，難得的休假，即使還得一邊工作。

至少給了我時間在這裡回憶妳。

想念妳。

等等我終於要去看妳了。

妳覺得我要不要打扮一下去看妳呢?

這樣妳在天上才能炫耀你有好幾個漂亮的孫女。

在機場本來想買罐深圳名產王老吉青草茶給妳體驗看看的，可惜賣完了。

有沒有想要什麼的呢?

告訴我們吧?

還有，有空多回來，帶著妳輕巧的靈魂。

我們都很想妳。

會好好的過著。

帶著思念妳的心。

在這人世間好好奮鬥。

最後總有一天會在相聚。

所有的人。

記得喔…

很想很想妳。

妳的笨孫女 徐子琳敬上

2010/7/29

附註:不要再叫錯嚕~我不是徐乃子…外婆